“儂太公太婆有一筆鈔票在我此地,想幫儂送過去……”
“騙子!”沒等周吳虎說完,對方“啪”地就把電話掛了。
耄耋老人周吳虎講起他花17年時間,費盡千辛萬苦尋找“過房爺娘”(上海話,指干爹干媽)的后人,卻被對方當(dāng)成騙子的一幕時,爽朗地笑了。
1.那一年他代領(lǐng)補貼和股權(quán) 開啟了18年尋人路
周吳虎老人今年82歲,家住上海市徐匯區(qū)康健新村。說起他“過房爺娘”的這筆遺產(chǎn),話就長了。
周吳虎是徐匯區(qū)華涇鎮(zhèn)牌樓村人,很小的時候就沒了父親。母親獨自拉扯他長大,日子過得艱苦。隔壁一對夫妻見他們孤兒寡母不容易,就時常接濟母子倆。這對好心夫妻只有一個女兒而且早已出嫁,于是干脆就認周吳虎做了“過房兒子”(上海話,指干兒子)。
1998年,徐匯區(qū)華涇鎮(zhèn)牌樓村因為市政建設(shè)“拆村”了,村民們根據(jù)農(nóng)齡可以分得一筆“拆村費”和新成立的牌樓實業(yè)有限公司的股權(quán)。周吳虎陪妻子領(lǐng)了她的那份后,村干部叫住了他,讓他把已經(jīng)去世幾十年的“過房爺娘”的那份也領(lǐng)了。
“過房爺娘”各有12年的農(nóng)齡補貼,兩人加起來有5萬多元,這在1998年可是一筆巨款,此外還分得10股牌樓實業(yè)有限公司的股權(quán)。
周吳虎問村干部:“過房爺娘有后代的,為什么給我?”
“找不到儂過房爺娘的后代,儂先領(lǐng)下來,找到了再轉(zhuǎn)交給他們。”
“先在我這里擺擺!敝軈腔⒅缓么I(lǐng)下來。
2.嘗試各種方法仍無音訊 他立下遺囑“找不到就捐掉”
周吳虎記得,他管“過房爺娘”的女兒叫“大阿姐”,“大阿姐”家在法華鎮(zhèn)路,和姐夫在弄堂口開了個糧鋪,“大阿姐”的女兒比周吳虎還大兩歲。
周吳虎最后一次去“大阿姐”家,是去參加“大阿姐”的葬禮,在這之前,姐夫已經(jīng)過世,此后三四十年就沒有了來往。
周吳虎記得“大阿姐”的女兒嫁到南京,有兩個孩子放在外婆家養(yǎng)。周吳虎去“大阿姐”家做客時還碰到過兩個小孩,記得他們叫“龍龍”和“云云”。
“當(dāng)時他們就四五歲的樣子!眱蓚孩子管周吳虎叫“公公(舅舅)”,雖然他那時只有二十來歲。
剛開始,周吳虎覺得找到“大阿姐”的后代不難,“去趟法華鎮(zhèn)路就行了。”
“我記得弄堂口有老虎灶,從老虎灶旁邊穿進去,里面住了很多人家,‘大阿姐’就住在里面!敝軈腔⒄f?墒牵(dāng)他跑到法華鎮(zhèn)路一看,頓時傻眼。哪里還有當(dāng)年的糧鋪、老虎灶?這里早動遷了。
周吳虎去找法華鎮(zhèn)路上派出所和居委會。剛開始,對方不讓他查檔案。周吳虎先去自己居住地的街道開了證明,說明身份和查檔案的原因,再去法華鎮(zhèn)路找。
一趟趟跑,法華鎮(zhèn)路上兩個派出所,兩個居委會都被周吳虎跑熟了。接待的工作人員得知他找人的原因后都挺感動:“還沒碰到過這樣大老遠一趟趟跑來送錢的呢!笨墒牵沙鏊途游瘯紟筒簧厦,因為周吳虎掌握的信息太簡單了,只知道老虎灶、糧鋪、兩個孩子的小名,沒有門牌號,沒有具體姓名,沒法找。
時間一年一年過去,周吳虎沒有停止過尋找,哪怕有一點點線索,他也要去一趟。剛開始他乘公交車去,后來年紀大了,兒子怕他路上有閃失,就開車送他去。
偌大的上海,茫茫人海中要找一個失散四十年、只知道小名的親戚談何容易。執(zhí)著的老人抱著希望一次次去法華鎮(zhèn)路,卻一次次失望而歸。所有的線索都試過了,能想的辦法都想過了,為了找到“龍龍”“云云”,他還向電視臺、電臺的熱線節(jié)目求助。
周吳虎把“過房爺娘”的5萬元存了定期,存的是一年期,心想一旦找到“過房爺娘”的后人,拿出來損失小點。但每次利息收入都要記下來,寫得清清楚楚,他說:“到時候交接起來清爽!
周吳虎足足找了“過房爺娘”后人5年,毫無結(jié)果,老人很是失望。年紀越來越大,生怕自己有生之年找不到“龍龍”“云云”,于是他召集了自己的三子一女,開了家庭會議:“等我和你們媽媽不在了,把這筆鈔票和10股股權(quán)捐了,捐給困難人家,阿拉不要。”子女們一致同意父親的決定。
3.從老同事那得到關(guān)鍵線索 還了錢他總算睡上了踏實覺
周吳虎逐漸放棄了尋人。一次老人在家整理舊物,發(fā)現(xiàn)了一本舊電話簿,看到其中一個老同事名字,這讓他一激靈,這個老同事的丈夫以前在“大阿姐”的糧鋪里當(dāng)過學(xué)徒,不知道會不會有線索。他按照電話簿上的號碼打過去,巧了,這么些年這家人的電話一直沒換。對方是個熱心人,馬上叫上了丈夫,令周吳虎喜出望外的是,他居然認識“龍龍”的妻子。原來,解放后“大阿姐”的糧鋪并入糧食局,老同事的丈夫和“龍龍”妻子做過幾年同事,但也幾十年沒聯(lián)系了。
找了十幾年,這是最有價值的線索了,怎么能放棄呢?周吳虎“盯”著同事丈夫,讓他通過其他人幫忙聯(lián)系?伞褒堼垺逼拮油诵莺芏嗄炅耍侥睦镎夷?同事丈夫說自己有單位人事科科長的電話,要不打電話試試,也許他有退休人員的聯(lián)系方式。
問到了“龍龍”妻子的單位和名字,這下順利多了。周吳虎打電話給人事科長,對方很快就把“龍龍”妻子的聯(lián)系方式給了周吳虎。
找了十幾年,拿到“龍龍”家電話的那一刻,周吳虎說不出有多激動。他撥通了電話后,就出現(xiàn)了本文開頭描述的那一幕場景。第二次再打過去,對方還是“啪”地把電話掛了。周吳虎說,不記得打了幾回,終于對方聽他說話了。
周吳虎問“龍龍”,還記得法華鎮(zhèn)路外公外婆家嗎,還記得牌樓村太太(曾外祖母)家嗎?剛開始以為碰到騙子的“龍龍”終于相信電話里的長者是自己的“公公”(舅舅)。
2016年年初,“龍龍”夫妻倆上門來了,幾十年沒見面,大家都老了。周吳虎將17年來保存的存款、利息和分紅一共6萬多元交給了“龍龍”。隨后,周吳虎又和“龍龍”一起到牌樓實業(yè)有限公司辦了10股股權(quán)變更手續(xù)。據(jù)說,現(xiàn)在1股就價值5萬元,還每年都有分紅,今年這10股的分紅是6000元。
周吳虎老伴說,這件事辦妥后,老頭子就跟卸下了一副重擔(dān)一樣,睡覺都睡踏實了。 |